凤阳文苑

冬初访中都

发布时间:2023-11-16 09:13阅读次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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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都城遗址旁,目睹着旷野上一簇簇大半枯萎的野蒿野草在冷风中抖动着僵硬的身体,踩 踏着隐没在草丛中的一道道断垣残壁,倾听着残缺不全的砖瓦挤压碰撞无可奈何的哀叹,我最不能忘记的是盘旋缠绕在废墟上的一阵阵冷清如水的凉风。

因为一次没有任何预兆和准备的意外之旅,来到淮河南岸风光旖旎的凤凰山下。虽然早就听闻了横亘皖北的千里淮河,也知道一些凤凰山下凤阳县悠久神奇又辉煌厚重的历史。但是,踏上旅途之初,甚至在凤凰山下落脚的那一刻,我都未曾萌生过多的奢望。

多年前,我就在多种资料以及视频上看到关于明中都的记载和传说,如有机会应来看看历史留下的一段足迹。只不过冲动就如一阵无形的凉风,当时并不强烈,可这次陡然袭来,催促了我匆匆的步伐。

听课研讨之余,终于见缝插针地挤出不多的空隙,不假思索地决定,到中都遗址去一趟,了却一下多年来的夙愿。因为对中都遗址依然一片迷茫,在临时住宿的地方,谦恭地请教了数位本地的长者。他们都说,有一段古城墙,是朱元璋下令修建的,小时候还很高大很长,后来不断有人拆毁,现在只剩下很短的一段。

时值秋末冬初,凉风阵阵,江淮平原北部一望无际,远近一片让人迷茫的苍凉和昏黄。询问路径,虽然屡屡碰壁,让我惊讶,让我迷惑,让我费解,我依然虔诚执着地一路询问。说不上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没有完全消失的遗迹似乎早就在默默地等待,一直在风里轻轻地呼唤,一辆出租车无声地拐了个弯,在我还没坐稳、脑子里正在酝酿下一句问话的时候,已经一个急刹车,把我送到一片火红色的玫瑰花海前。

大概正值午间,苍黄的天底下空无一人。我顺着出租车师傅指示的方向,漫步过去。凉风里,玫瑰花孤独寂寞的浓香宛如远古的呼声,从无边无际的旷野中蔓延过来,像是在深情地倾诉,像是在无言地召唤,像是在执着地探询曾经的痕迹……

玫瑰花海后面的金水桥,也许早就不堪历史和时代的重负,也许不堪数百年风风雨雨的不断侵蚀……曾经凝聚着赫赫威权,让文臣武将们心惊胆战的金水桥,无可奈何地瘫倒在不知何时就已经淤积的泥淖中。残存的些许积水清浅空明,在冷风中不停地颤抖,既微微映照着尚未洗净的威严,也在凉风里微微吐露出无数让人惶恐的心事。

如果说坍塌的金水桥让无数人心惊,紧紧连着金水桥的午门广场,曾经让无数人失魂落魄。踏上厚重的城砖,在气势汹汹的凉风里,只觉得巍峨壮观的午门近在眼前,触手可及。我情不自禁伸手出去,又觉得午门远在天际,遥不可及。脚下一块块巨大的城砖,已经默默地在原地守候了六百年。凝神细看,苔藓厚薄不匀的城砖上写满了沧桑斑驳,可并没有明显的损坏。六百年不算长久,在时间的长河中不过是转瞬即逝的片刻,但是在人类社会的历史上,却拥有着不可忽视的地位。

可能是城砖巨大且又厚重,兼之砖与砖之间铺设时挨得紧密,又经过岁月反反复复地揉合,几乎严丝合缝,曾经出现在这块土地上的人和事,就如城砖下尘封的往事,人们知道的并不多。不然的话,一路问来,几乎都是迷茫的神色,微微吃惊的神情,或者不值一提的眼神。但是,有些砖与砖之间的缝隙中,疾风掠过以后,总会留下一些淡淡的痕迹。野蒿野草虽然稀稀疏疏,就如城砖覆盖的广场下隐藏的往事,总有一些机灵的不甘寂寞会伺机窜出地面,向人们昭示着自己的存在,把人们的思绪引向并不遥远的从前。

伫立在残破却依然壮观的午门下,不知何故,总觉得一种说不清看不见的威严宛如泰山压顶一般直压下来,压得我两股颤颤、浑身战栗。三道锈迹斑斑的大铁门就像卷地而来的凉风,无声地割断了六百年的历史,也可以说联系着今天和六百年前一段特殊的历史。我抚摸着午门破损的券门及灰暗的楼台四周基部,总长五百余米的白玉石须弥座上,暗淡不匀的灰尘下曾经精心镌刻的各种珍禽异兽、名花瑞草清晰可见,既显示了六百年前工匠们的智慧和高超技艺,更突出了皇家的奢靡大气和繁华富贵。南京、北京两个午门基部券洞修建的时间和中都城仿佛,可是基部的两端,仅有少量花饰,而且图案比较简单。中都城殿址上的石础,每块直径二点七米见方,础面正中半浮雕蟠龙一圈,外围刻有翔凤,图案栩栩如生,至今清晰可见。几乎同时建造的北京太和殿的石础直径仅一点六米见方,且是素面,和中都城建筑的差异不言而喻。此外,中都城的石望柱、石栏板、御道丹陛等,都雕刻着精美清晰的龙凤。直到如今,优美典雅一如当初。

探寻的目光在一阵阵卷地而来的风里搜寻,在风里徘徊,残存的午门宛如大张着巨口的三头怪兽,好像在吞噬着什么;坍塌的城墙暴露出历史镌刻下来的印记,不停地钻出地面;挤出城砖缝隙的野草野蒿不住地在风中颤抖,在风中絮语,在风中探求,用残缺不全的身躯和苟延残喘的生命,断断续续地展示着埋藏在地下的历史。

看着看着,两千七百多年前的《王风·黍离》慢慢地出现在斑驳暗淡残破的墙面上:“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无形的冷风擦身而过,又盘旋着无情地袭来,我似乎凝固成了一尊塑像。我并不是一位没落的明王室贵族的后裔,甚至连明的遗民也不是,似乎不应该如此多愁善感,好像不该萌生如此绵绵不断痛彻心脾的悲哀。但是,不管是谁,目睹了沧海桑田后剩下的无边无际萧瑟的废墟,曾经喧闹显赫一时的都城如今只剩下无边空旷的孤独寂寞,曾经王侯将相往来络绎不绝、冠盖云集的繁华之地,只剩下寒烟蔓草中凄凉的冷风,也会凄然泪下。

徘徊在漫无边际的冷风中,呼吸着冷风,触摸着冷风,我聚精会神地看着匆匆忙忙的冷风,慢慢地觉得窜过身边的冷风不太强劲,但绵绵不绝,就如滔滔不绝的淮河流水,看起来自来自去,却无声地显示出莫名的霸道。缠绕在身边的风凉丝丝的,但不算太寒冷,很深沉很悠远,像无底的深渊。

冷风悠悠,无情却执着,六百年来一如既往,掠过滔滔淮河,抒写出淮河壮观的诗篇;掠过平坦的江淮平原,记载了精彩厚重的历史;掠过秀美的凤凰山下的中都城,带走了至高无上的皇权,带走了曾经盛极一时显赫一时的富贵繁华、浮华喧嚣,娓娓诉说着遗留下的一个个凄凉又迷人的传说,讲述着一篇篇隐藏在废墟中精彩动人又催人泪下的故事,用不懈和执着继续描绘着丹青史册上色彩绚丽、印记清晰深刻的一页。(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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